伍幺叁 HE
513
非ABO生子,部分女性化词汇,但无性转
私设如山,不喜勿入
一发完,1.1K
金泰亨视角,第一人称
登场顺序——南硕,正泰,糖旻,锡米
灵感来源:一把青
请配合BGM食用👇
正文
我叫金泰亨,我是北平人,七七事变那年我十岁,我父母举家投奔国民政府搬到了金陵,我哥哥金南俊比我大八岁,请愿参战了,空军,家里不同意,他就跟家里脱离了关系
哦,对他那年正月里刚娶了一个媳妇儿,叫金硕珍,十六岁,他俩是自由恋爱,我嫂子也是个男人,也可以生孩子怀孕,我们这边儿叫二尾子,我也是,我可能会嫁人,也可能会娶媳妇儿
虽然他是个男人,可是我还是要叫他嫂子
家里挺赞成我哥跟我嫂子结婚的,我嫂子家虽然有些中落,可也是北平这边的名门,这一辈就这一个孩子,人又好看又聪慧,还温柔,比我哥强多了,还上了京师学堂
我哥就是在学堂认识我嫂子的
我哥那会儿也十六跟我嫂子嫁给他的时候年纪一样,他刚上了空军的军校血气方刚,老是跟他一帮军校里的哥们儿蹲在京师学堂门口看学堂的学生们上下学,他俩就那会儿认识的。
那时候我嫂子才十四,刚出落得有点儿模样,哪里都柔柔软软的,活脱脱一个美人儿坯子,跟我那个天天在军校里的哥,真的天差地别
我老是想,我嫂子这么好,怎么就看上我哥了?
我哥请愿参战那天,爸和他吵得不可开交
哥一生气,转身就走了,我嫂子眼眶红红的,到我父母跟前儿跪下来,磕了个头,也走了
我也伤心,我心里埋怨哥哥,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什么非要去打那个什么仗,正儿八经的军校毕业,不上战场也是个尉官了呀,还把嫂子也弄哭了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我左手抓着馒头,右手拿一双大大的木筷子夹咸菜,我想起昨天和爸吵架的哥,就转头问妈;“妈,我哥呢,嫂子也没过来啊?”
妈没理我,转过身儿好像在拿袖子抹眼睛,爸跟我说:“你一小孩儿,管那么多干嘛,赶紧吃饭。”
自那之后我就知道,我哥可能回不来了,日本兵已经攻破宛平城,打到北平城下了,我们没两天也就搬离了那个我生活了十年的小院儿,举家迁到金陵住了,国民政府的都城设在了那里
但也就年底的时候,我们又搬走了,我知道,日本人要打到金陵城了,我们离开北平之前,妈偷偷托我给哥的驻地打了电话,告诉他我们要搬走的事儿,让他安心打仗,平时来信儿给妈报平安,哥哥照做了,我们到金陵的头几个月一直都有信来,快入秋的时候,前方战事吃紧,十月份左右,我们举家又准备追随政府逃到重庆的时候,哥哥来了一封信,说,嫂子怀孕了,但是营养有些跟不上,身子有些弱
妈知道了,跑了好几家铺子,花了三条小黄鱼儿,买了一堆的补品,上下打点,托人把这些寄给前方的嫂子,还让我写了一封信,说了家里准备去重庆的事儿,妈还是嘱咐哥常来信,报平安
但我们到了重庆之后,却再也没收到过哥哥的信了,我妈数着手指头,盼着日子,到了第二年夏初的时候,就开始跟我念叨,“你嫂子,硕珍,快生了,你说你哥笨手笨脚的,还在前线,也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也不给我报个信儿。”
我那时候刚从学堂下学,把书包往客厅的沙发上一扔,急忙赶着要去给西南联校的哥哥姐姐做游行的条幅,小旗儿,实在是没空理妈,就敷衍的回到;“哎呀,妈,您瞎担心个什么劲儿啊,前线有医务官,肯定能把嫂子照顾好,再说,我哥只要没信儿就是好事儿,证明人还活着。”然后匆匆忙忙的塞了几块儿点心到嘴里,就跑出去了
我虽然敷衍,但我说的是实话
我知道的,认识的,好几个有哥哥的朋友,同学,但凡收到信儿的,就是人战死了,尸体都没有,就一张穿着军装的照片儿,和一块儿金灿灿的勋章
我那会儿,夜里老是害怕,做噩梦,我看见我嫂子穿着一身儿白褂子,一只手里捧着我哥的照片,一只手里牵着一个孩子回来了。
我醒了就哭,哭半宿,第二天照旧上学去,眼睛肿都像桃仁儿似的,我妈也是,我班上好多同学也是,连班上的老师也是,她的爱人也在前线打仗
日子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八年,四五年仲夏的时候,日本人无条件投降了,整个陪都都沸腾了,可我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妈走了。
刚入夏那会儿,妈总是半夜胸口疼的睡不着,有一天疼的在床上哎呦,哎呦的叫唤,我去请医生,可等医生来了,妈已经没了,中医说是积郁成疾,心经堵塞
我知道,就是心脏病,想我哥想的,再加上日本人成日的轰炸,天天都要往防空洞跑,吓的
没几天,快入秋的时候,妈的丧事儿刚办完,爸也出事儿了
爸在国民政府的内斗里站错了队,被打成了战争投机分子,入狱了,那几天家里就我一个人,天天有人用报纸包着石头砸我家的玻璃,那些报纸上用红油笔写着——卖国贼,汉奸,以及各种难听骂人的话,我见都没见过
有的时候我气急了,就把报纸包着石头扔回去,还骂:“去你妈的卖国贼,我哥他妈在前线打仗的时候,你在后方吃供给,你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他们见我急了也就跑了,我一个人再拿镊子把手里扎进去的玻璃碴,一块儿,一块儿的拔出来
十一月份吧,大概,我记不太清了,有人让我去监狱里看爸,我去了
爸跟我说,他二楼书房的紧里边儿有个大箱子,让我拿上那个箱子,赶紧走,然后探监的时间就到了,我还没来得及问其他些什么,也没跟爸道别,就被狱警拖走了,自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爸
我没地儿可去,哥迟迟也没信儿,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从来没这么绝望过,整个世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想自杀,可我翻开我日记的小本儿,发现里面有张纸条儿,我想了一会儿,好像是年初那会儿,天上掉下来一架飞机,是我们的人,里面的飞行员受伤了,就在我们学校宿舍里养伤,他走的时候我去收拾,看见枕头底下就是这张纸条儿,上面写着——因缘负伤共床枕,愿求佳人度此生,落款513
我当时心里一热就留下来了,我听说那个飞行员儿在的部队好像现在在北平,我打听到哥的部队好像也在北平,我决定拎上那只大箱子,去北平
那箱子里有五十条小黄鱼儿和一大沓子信,是哥在我们来重庆之前寄来的那些,这时候我才知道,爸这些年也是念着哥的
我想哭,可我的眼泪早就哭干了,我抹一把眼睛,合上收拾好的箱子,捏着车票出发了
我坐在火车上,想最后看了看这座我生活了八年,埋葬了母亲的城市
等我回过神儿来的时候,火车快开了,有个陆军军官突然向我走过来,他刚刚在车下和我对视过,长得像只兔子一样,眼睛大大的。
可人却很憔悴,应该是大伤初愈吧
我想起留纸条儿的那个人,应该也是这样吧
在我想的空当儿,那个军官已经走近了,紧挨着我一坐
我有点儿害怕,他整个人煞气很重,于是就往旁边小心的挪了挪,可他故意似的又贴了过来,我没处儿躲了,有点儿愤怒,又莫名的有些羞耻,脸上一阵儿热
对面坐着的的另一个军官看出了我的窘境,冲着他说:“上尉,你挤到你旁边这位先生了,麻烦你往旁边坐坐。”
“怎么了,我乐意贴着他,你贴不着,你嫉妒是怎么着。”他也说一口北平话,我有点儿意外。
“你哪个部队的,你长官是谁,我要去告你,太没有礼貌了,随便欺负老百姓!”对面那个军官该是军衔高些,拿出来一副教训下属的口气
“切,就你,臭陆军,爷我扒了这身儿,臭皮。”说着就把那身陆军的军装外套脱了下来,只穿了一件儿衬衫在身上。
“你…你”对面那个军官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指着他的鼻子刚要说些什么,可他猛地一起身,就下车去了
见对面那个军官气得不轻,我赶紧说:“麻烦您了,没事儿,没事儿,反正他都走了。”那军官见我这么说,也就没再说什么
之前跟日本人打仗的时候,好多铁路线都落在了日本人手里,后方的游击队就炸了一部分,日本人走之前又自己炸了一部分,铁路线就断断续续的,我只好一路辗转,一会儿坐船,一会儿坐火车,一会儿又坐上了马车,总之累的不行,可算是到了北平
我走到哥哥部队的驻地外面,那门口有好几个宪兵把守,我拎着箱子上前问:“您好,劳驾问一下金南俊是不是在这个驻地?”
“你是金大队长什么人?”哥哥当了大队长吗?
“我是他亲弟弟,从重庆来投奔他的。”
听这话音儿,哥应该还活着,而且当了大队长
“好的,我去帮您通报一声。”那个兵拿起岗亭里的电话就打了出去,然后又跟我说让我稍等一会儿,有人出来接我
是嫂子出来了,是我嫂子金硕珍,我呆呆的,嫂子红着眼眶过来抱我
我还是哭不出来,岁月没在嫂子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嫂子还是当年那个温温润润的美人儿,就是眼神不再像以前那么活份了,人也瘦了很多,有些戚戚的,后来我才知道,嫂子刚帮哥办完队里一个队友的葬礼,安抚了他的遗孀
嫂子让我住在了家里的一处小阁楼上,那个阁楼采光很好,又干净又暖和,还替我安顿好了行李
我很想问嫂子,那个孩子呢,三七年的时候怀的那个孩子呢,但我没敢问
晚上的时候哥回来了,一家人在桌子上吃了饭,哥也瘦了很多,人也黑了,整个人都凌厉了,是打过仗的军人的样子了
饭桌上哥问我,这些年家里怎么样,爸妈还好吗,我就把这些年发生的事儿原原本本讲了,妈的离世,爸的入狱,我的北上
我没有说我要找513的事儿 ,这个我不好意思,我得留着跟嫂子说
哥安安静静的听我说,偶尔搭一两句话,嫂子也搭两句,他俩之间大致还是从前的样子,哥爱逗嫂子,看嫂子有的时候羞得脸都红了,拧一把哥的胳膊然后说:“泰亨儿还在呢。”还是原来那个嗔怪娇俏的语气
我说到妈去世的时候,哥就哦了一声,然后再也不搭茬儿了,嫂子问了我一些妈最后的事情,我就骗嫂子说,妈是夜里没的,一点儿痛苦都没有,人就过去了,跟睡着了似的,嫂子信了,我觉得哥也信了
我又说到爸入狱的事情,哥这次茬儿也没搭,默默的喝了净了碗里的汤,然后嘱咐我和嫂子接着吃,就回基地去了
嫂子抄桌的时候跟我说:“泰亨啊,你别怪你哥,他这些年看了太多生死,战友的,同窗的,学生的,他心里累得慌,也难受呢,好不好,泰亨。”嫂子的尾音带上了哭腔
我点点头,说;“我知道,嫂子,我不怪哥。”
“好好好,我们泰亨儿是大孩子了,懂事儿了。”说着抱住我,拍了拍我的后背,没再说话,
我知道嫂子又哭了,因为我肩膀后面湿了一块儿
第二天,我睡到了晌午,我太累了,这一路上车马颠簸,我都不敢闭眼,爸爸妈妈的事情,在重庆受到的那些欺负,我看到哥和嫂子之后就觉得,都过去了,心里踏实好多,就睡了好长的一个觉
我真的不怪哥,他起码还活着,没有抛下我一个人,嫂子也是,我觉得我起码还有个家,比起很多人,我已经很幸福了,我知足
我醒了之后,看到饭厅里面坐了个小男孩儿,他应该不是我嫂子三七年的时候怀的那个,年龄不对,太小了也就五六岁,面前摊着一沓儿田格纸,右手里拿着一只铅笔,看上去刚识字的样子
这时候嫂子和另外一个男的一起进来了,看到我说:“泰亨,醒啦,这是闵副队的夫人,叫朴智旻,南方人。”嫂子指着那个男的跟我说。
“这是我们泰亨,昨天刚从重庆过来。”又指着我跟那位闵副队的夫人说。
“闵夫人好”我怯生生的叫了一句
“叫什么夫人啊,既然你是金大队长的弟弟,咱就是一家人,你跟他们那些小子一样叫我副队娘就行,瞧瞧,这小伙儿可比他哥俊多了,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凶”他拉住我,一边上下打量我,一边说,毫不认生,搞得我有点儿不好意思
“你别吓着泰亨,真是的。”嫂子拉着副队娘往里走
饭厅里那孩子听到我们在门口儿说话,就跑出来抱住了副队娘的大腿;“爸,爸,我写完了,你带我出去玩儿吧。”
我猜的没错,这不是我哥和嫂子的孩子。
后来嫂子告诉我那孩子叫闵松月,闵副队的孩子,认了我哥和嫂子当干父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向嫂子问起513的事情,嫂子和旁边的副队娘皆是一惊,紧接着副队娘就搭了我的话,跟嫂子说:“啧啧,你说说田柾国这小子,怎么欠风流债都欠到他老师弟弟头上来了。”
嫂子还是没搭茬儿,副队娘见嫂子不说话也就没再说什么
这顿饭吃的安静又诡异,吃完饭,我和嫂子收拾完桌子,准备回房副队娘叫我别忙走,我就又被摁回饭桌前
嫂子从斗柜里拿出一本相册,翻开其中一页,指着跟我说;“这就是513。”
我接过来看了看,和我在重庆火车上看到的那个人很像,只是照片上的人更精神,满眼的意气风发,跟车站里那人的颓废完全不一样
我有些不好意思,就说:“嫂子,这些飞行员都长的差不多,会不会弄错了,你再翻翻。”
“他叫田柾国,不会弄错的,那期从美国回来的孩子里就他最优秀。”见嫂子不再说话,副队娘只好搭了话。
“那他…人呢?”我看嫂子好像是有些不高兴,我不知道原因,但总觉得肯定是自己做错什么了。
“晚上会来家里吃饭,你就见到了。”嫂子终于说了话,还是有些不高兴,还赶我快回房去,副队娘拽着他的袖子,摇了摇头
我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听见嫂子很大声的说了一句:“他自己要撞上来的,我有什么办法。”我也有点儿生气了,觉得嫂子太莫名其妙了,就气呼呼的上楼去了。
晚上我下来的时候,客厅里人已经很多了。
嫂子和副队娘操持了一大桌子饭,好几个穿着和照片上田柾国一样款式飞行夹克的飞行员都在,年纪也和他也差不多,松月也在
看见我下来了,副队娘就给我一个一个介绍:“那个白白的就是我们家老闵,那个脸尖尖,鼻子也尖尖的就是号锡,比我们老闵小两期,旁边那个挺漂亮的小姑娘是他女朋友方米,喏,那边那个在饭桌上偷吃的就是你要找的513——田柾国。”
说到513,我就有点儿害羞了,脸也红了,就往旁边推了推副队娘,副队娘见我羞了也就没再继续闹我
哥回来,我们就开席了
吃饭的时候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我被安排在了田柾国身边,这回他又是紧挨着我,我又往旁边挪了挪,他没再挪过来,就是好像眼睛里笑意更深了
嫂子应该是看见了,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田柾国就不敢在盯着我看,讨好似的看了哥嫂一眼
其实今天这顿饭有两个意思,一是要给我接风,二是郑号锡要宣布和方米的婚事,哥看上去特别高兴,就多喝了两口,眼睛里仿佛又有了他十七八军校在读时候的光,脸也有些红红的,大家都很高兴,田柾国也是
快吃完的时候,田柾国突然拉住我,对哥和嫂子说,要带我和松月去看电影,我看到副队娘和嫂子的脸都是一沉,接着嫂子就准备张口拒绝,但哥把嫂子的话头拦下来了对我说:“去吧,好好放松的玩一下。”又对着田柾国说:“务必把泰亨和松月给我好好送回来。”
田柾国一听如蒙大赦,一边应着,一边拉着我和松月往外跑,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给拉了出来
天刚刚擦黑,月亮还没出来,路灯也没有亮,我和田柾国并排走着,他的脸在夕阳最后一点儿微弱的光里看着不那么真切,明明暗暗的被映成很深很深的橙红色,下颌角很锋利的感觉
松月被他抱在怀里,屁股坐在他胳膊上,刚吃完饭的小孩儿,已经要昏昏欲睡了
氛围突然有些暧昧,我正想着怎么开口,就听田柾国先说话了:“我叫田柾国,今年二十,比你大两岁。”
他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搞的我有点儿无所适从,正想着要怎么开口回他,就突然听见人说:“哟,我说呢,合着这北平城里的学生都配了飞行员儿了。”
“是啊,你看,连小学生都不放过。”另外一个人又搭茬儿了
“你们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儿!”田柾国突然有些生气了,又变回了火车上那个煞气很重的样子。
“日本人的飞机来了,你们走了,日本人走了,你们也回来了,你们是日本天皇的空军吧。”那些人又说。
田柾国好像笑了,转过身一边摘表一边说:“那我先飞走,一会儿就回来。”
他走过来跟我和松月说:“去旁边胡同儿里看好戏,当兵的跟老百姓打架归宪兵队管。”
又柔声对着松月说:“宪兵队在附近。”松月了然的点点头。
我没明白什么意思,但我知道他是要跟人打架,这肯定不行:“赶紧走吧,你别惹事儿了,伤着怎么办。”
田柾国笑了,跟我说:“就一会儿,很快的。”然后一边把表递给松月,一边儿跟他说:“待会儿记得叫宪兵啊。”
“不是,你干嘛啊,田柾国。”我有些着急了,想上去叫他,可松月拉着我就跑。
我听见他骂那些人,嘴巴不干净,狗娘养的臭杂碎,王八羔子,然后就传来肉与肉碰撞的声音,他打架了,因为我
我着急想回去帮他,可是松月一个劲儿的拽着我往前跑
我着急的跟松月喊:“别跑,别跑了,他出事儿怎么办啊!”
“一定会出事儿的!”松月一边跑一边跟我说。
“啊!”我傻了
“空军少爷兵,天上行,地上都不行。”松月又补充到
“那我们回去找他啊!”我拉着松月就要往回跑
后面突然传来:“金泰亨,闵松月你俩不讲义气啊,跑那么远。”
“他们人多,打不赢的,不公平,我不跟他们打了。”田柾国跑近了,又说,然后拉着我的手就往前跑。
松月突然撒开我,向另一个方向跑了,我一下就急了,一边使劲推田柾国,一边喊:“欸,松月,松月你去哪啊,松月!”
可田柾国跟我说:“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松月讲义气!”
我们刚跑进一个胡同口,后面人就追上来了,两边的口儿都被他们的人堵死了
我特别害怕,只好抱住田柾国的胳膊不放,他跟我说:“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驻北平空军第十一大队上尉田柾国,重复一遍!”
我太紧张了,他又念的太快,我完全没听清,我就只好小声问他:“驻北平什么?!”
“一个字都不能差,我要是出了事儿,你就有抚恤金,不拿白不拿。”他一边喘着气,一边说。
“干嘛呢,干嘛呢!”宪兵的声音传来了,我知道我们得救了,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那些人很快就跑了,松月看见我,就赶紧跑了过来,我一把搂住他,田柾国捏捏松月的脸,示意他干的好,然后张开手,松月就把手表放了上去
宪兵跟田柾国说:“长官,这地上打架的事儿还是交给我们陆军吧。”
“谢啦,宪兵同志,改天有缘一起喝酒。”田柾国歪歪的敬了个礼,然后示意我准备走
“客气了,长官,择日不如撞日,宪兵队部走一趟吧,家属一起。”那个宪兵又看向我。
我和松月只好跟着他一起去了宪兵队部,电影也没看成。
估摸着晚上八九点的时候,嫂子把我和松月接了出来,但没管田柾国
“嫂子。”我知道自己惹了祸,只能怯怯的叫
“你哥明儿一早去宪兵队部保他,多呆会儿也好,免得他们这些兔崽子一天天的不消停,净给我惹事儿。”嫂子是真的生气了,他很少这样,平时脾气都很好的,也很少跟人红脸
后来我才知道,这些个飞行员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在街上打架了,之前闵副队有一次,郑号锡有一次,我哥有一次也差点儿跟人动手。
老百姓对日本人那些没撒完的怨气,全撒在了他们身上
“干爸,抚恤金不是结了婚才能领吗?跟小蒋阿姨一样。“松月拉着嫂子问。
“松月啊,抚恤金这三个字儿,绝对不许在驻地说,听到没有。”嫂子弯下腰,严肃的跟松月说。
“那是田柾国打架的时候,跟别人乱说的。”我在旁边解释道。
“田叔叔说要是打输了,就让泰亨叔叔去领。”松月奶声奶气的。
嫂子站起来跟我说:“你既然来投奔我和你哥,就安心呆着不要节外生枝。我叫你哥晚点儿再去捞他,让他跟陆军多呆一会儿,多长长记性吧。”
然后拉起松月就往前走了,又跟我说:“别回头。”
我心里莫名的就不耐烦了,大声的跟嫂子说:“陆军他也不怕!我们在重庆坐的同一趟火车。”
“难怪他说命中注定。”嫂子突然笑了。
“那时候还不知道就是他,而且他先下车了。”我看嫂子高兴了,就又补充说了几句,心里酸酸甜甜的。
“所以呢,难道要跟你同一趟车坐到头吗?”嫂子反问我,脸又沉下来了
我也生气了,嫂子三番五次的,一遇到田柾国就说这种话,我一路上都没再搭理嫂子
过了几天我就把跟嫂子生气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京师学堂的考试也通过了,就老老实实的去上了学,可心里还是老想着田柾国,什么事儿都做不好,他也不来找我,我也就拉不下脸来找他
又过了一两个月,进了年关,田柾国来了一次,搬来了一大箱衣服,让嫂子帮他补,但是我没有见到他,那段时间一直在忙学校的考试就错过了。
我考完试那天,拿着故事书在客厅给松月念,嫂子和副队娘就坐在饭厅的圆桌儿前面,一边帮田柾国补衣服,一边说着出了年关郑号锡和方米的婚事怎么筹备。
“呀,田柾国下又写了字条欸。”副队娘从饭厅探过头来看我
我拿松月的故事书把脸挡好,但是耳朵竖了起来
“哟!是这次出任务之前写的,‘因缘负伤共床枕,愿求佳人度此生’哎呦,写了不止一张哦,这张是给我的,‘副队娘,祝你一切顺遂,抚恤金都留给松月读书吧。’啧啧,臭小子,还想着我呢,这张,这张写给你的,硕珍,‘师娘,祝安康,想念您的饺子。’哟哟,还有给我们松月的呢,臭小子,连松月都不放过,51…”
“三!”松月大喊着冲了过去,怪不得松月乘法口诀总背不对,都赖田柾国。
“我们泰亨才刚好几天,你就又来招惹,仔细你的皮。”嫂子听不下去发话了。
“这田柾国,每次出去打仗都写纸条,每次都是这个,没想到这回还真的有人找来,啧啧。”副队娘还在说。
我听不下去,气鼓鼓的上楼去了,后面副队娘好像在笑,我听不太清了
我有点儿迷茫,我似乎已经不再执着于513这个代码,而是开始执着于田柾国这个人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喜欢上他了
但总之,既然不是我一个人拿到这张纸条儿,那以后可能还会有人找来,权当回北平交了个朋友吧
我觉得自己想的很清楚,于是我把纸条儿加回了本儿里
但很快,除夕那天,我就又糊涂了
那天大家都各回各家,全队只剩号锡哥和田柾国两个人没有成家,可号锡哥要去岳丈家吃,就只剩田柾国一个人,我哥看他一个人孤零零怪可怜的,就把人带回了来。
嫂子这回没有挨着哥哥,特意坐在了我和田柾国中间,年夜饭一开始的时候还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但后来渐渐吃开,也就没顾得上了
可我俩也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不是吗?
席间田柾国看了我好几次,我都装作没看见,偶尔对视,我就只能把头别过去不看他
快零点的时候,哥和嫂子接着电话,副队娘说松月发烧了,特别厉害,军医官看不了小儿科,就问我哥和嫂子能不能送一趟孩子去医院,我哥嫂一接完电话,匆匆交代几句就赶着去了
饭厅里只剩下我和田柾国,我正想着如何从这个尴尬的境地里脱身,田柾国就先开口了
“有人拿着纸条儿来,还真是第一次,打仗的时候我写了得有十几张。”
“那你怕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还是试探着问了问
“那倒没有,你知道我第一次在车站见你的时候,我就希望那个找来的人能是你,”田柾国一定是喝醉了,我也要醉了,我努力拍了拍让自己清醒,“我们飞在天上,速度很快,有的时候,活还是死,也就那几秒的事儿,留下字条,算我自己一个念想儿,可我每次活着落地的时候从来没想过,究竟谁会拿到纸条儿。你不知道,云上那片儿天,可大了,飞上去的时候,空空的,说不准,哪天就真的留在上面,再也下不来了,那儿太冷,留下这些纸条儿,我就觉得自己至少还留下过痕迹。我没想过明天,真的,我都不知道,下一秒自己还能不能活着。真的找来,就算倒霉吧。”
我控制不住自己,但还是想冲他笑一笑,表示没那么糟糕,可脸上肯定比哭都难看。
“我们就是一群亡命之徒,哪天说不准,阎王爷,就来收了,到时候就什么都没了,找来有什么结果,也就算了。”
“谁来,谁就倒霉,赔本儿的买卖?”我努力稳住自己的声线搭了一句
“对,赔本儿买卖。”田柾国,伸手把我们两个人的酒杯都斟满了
“那我要是就愿意做赔本儿买卖呢”我把杯里的酒又都喝净了
田柾国突然坐过来,像当时在火车上的时候一样紧紧挨着我,又把我身体掰向他,他身上太烫了,我几乎以为发烧的是他,然后我听他说:“那我们结婚。”
紧接着,他就亲了我,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呼吸都已经完全被他夺走了
我喘不过气来,就伸手推他,他好像很高兴,特别高兴的样子,就像拿到了糖的孩子:“那我们结婚,可以吗,结婚?”
“可…可以吧”我含糊着答了
那晚之后,我有了未婚夫——田柾国
我嫂子知道之后,气得不行,拿着鸡毛掸子就要打我,哥在一旁抽着烟,始终没有接话
田柾国一把就把我护在身后,说:“师娘,要打您打我,纸条儿是我留的,先招惹的人也是我。”
“你真当我不敢动手是吗?田柾国!”话音刚落,鸡毛掸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我想去拦着嫂子,可田柾国死死的拽着我,我就向哥求助,可哥说,这是田柾国应得的
嫂子打一会儿也累了,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指着我说:“一张纸条儿,就把自己嫁了,金泰亨,你贱不贱啊你!”
我眼泪还是流不出来,憋着一张脸通红,我知道嫂子是真的生气了,嫂子就是那话本儿,小说里温温润润的谪仙,从来没说过重话的
可嫂子生气归生气,婚事还是给我们操办了,和号锡哥还有方米姐一起
我和田柾国也算过了几个月的太平日子,可四八年的时候,战火又起,我知道,田柾国又要奔赴前线了,心里天天慌着,可我看嫂子和副队娘倒还平稳,心里就踏实些
但是战事越来越紧,嫂子和副队娘闲的时候还是日常叫我和方米姐,还有院儿里其他小太太们一起说话解闷儿,辅导松月功课
后来,学校都已经停课了,我心里就更慌了
我实在憋不住,趁着没人就偷偷问嫂子:“嫂子,你心里不慌吗?战事越来越近了。”
“慌什么,生死有命,再说我慌了,你们这些小太太们怎么办?”嫂子手里的活都没停,头也不抬的说。
那天晚饭我没吃多少,心里老是慌慌的,田柾国一回来就冲进饭厅要抱我,许是他身上机油味儿太重了,他还没碰着我,就被我一把推开然后我冲到院子里,吐了
我吐完一回头,看见田柾国像个做错的孩子一样站在那儿,嫂子和副队娘神色都很复杂,去了医院我才知道,是怀孕了
我和田柾国还有一些初为人父的欣喜,可嫂子和副队娘更多的是担心
这孩子确实来的不是时候,田柾国即将奔赴前线了,我只能一个人在后方,对于我来说,太艰难了
出发的前一天,田柾国抱着我折腾了好久,可又不敢使劲儿,我俩都难受,可还是想做下去
最后释放的时候,他在我耳边说:“孩子叫佑回可不可以,保佑他的另一个爸爸可以如期回来。”
我点点头,然后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说:“佑回,你可一定要保佑你另一个爸爸回来呀。”
田柾国走的时候,我没敢起来去送,我怕我舍不得,就想不让他走了,我一求他,他肯定心软,但那样他就要违背命令,违背一个军人的信仰,我不能让他这么做
在后方养胎这些日子,每天都要有小太太接到自己丈夫阵亡的消息
飞行员们很爱把自己的爱人比喻成导航塔或是机场,总之是他们回家的标识,那些飞行员都是天上的野鸽子,有了爱人,就是家养的了,得回家
可那些阵亡的鸽子们再也回不来了
嫂子一个个去给他们善后,有家人的就接走,没有的就看那些没结婚的飞行员,谁顶替了他们丈夫的位置,就连他们的爱人,孩子一并接收
这时候我才知道,空军家属还有这样的规定,即使那些飞行员们有女朋友也是不行的,因为接收死去战友的爱人和孩子是一种责任,不接收,他们在战乱里,活路都没有的
跟我住隔壁的小周,一个月不到,大概就换了两三个接收对象,后来她都不哭了,笑嘻嘻的来和我们打牌,逗闷儿
后来有个刚失了爱人的小太太在牌桌上失了言,问她:“周姐,你不难受了吗?”
她气定神闲的又摸了一张牌说:“难受,难受顶个屁用,那些臭飞行员该死也还是死,不如以后我们就在这院儿里,不要那帮臭飞行员儿,咱姐儿几个,带着孩子们多快活。”
这样的日子也没持续多久,上面要家属们撤退去台湾的命令就下来了,我们算早的,四九年暮春的时候,我又跟着嫂子,副队娘,方米姐,撤去了台湾
其实大家都不想走,有的是故土难离,有的是还没有等到自己的飞行员返航,心里放不下
嫂子和副队娘那几天,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劝小太太们一个个收拾东西跟着走
我月份大了些,胎象老是不稳,嘴又笨,实在帮不上忙,就只好默默的收拾自己的行李,副队娘嘱咐我说,最重要的就是细软,房契地契之类的,还有结婚证一定要带,真的出了事儿给自己留条后路,还有抚恤金领
飞机上很多人和我们一样,基本都只带了细软,想着没多久就能回来,副队娘连课本都没有给松月带
夏天刚结束那会儿,我就生了,是个姑娘,九月一号,和他另一个混蛋爸爸一样的生日
我带着佑回在眷村一个人生活,嫂子和副队娘还有方米姐对我帮衬都很多,再后来,转过年儿来,那些还活着的飞行员就陆续回来了
哥哥回来了,闵副队回来了,号锡哥回来了,田柾国没回来
我不相信他阵亡了,就每天去村口等,可我等不到啊
我和村子里那些同样等不到自己爱人的小太太一样,天天哭,可我没有眼泪留下来,就是一直抽噎
嫂子,副队娘,方米姐,每天轮流陪着我,帮我照顾佑回,他们怕我自杀,我知道,但我不会,我怕我死了我的田柾国就是野鸽子了,回不了家怎么办
后来我也不哭了,每天带着佑回认认真真的生活,我还有一个大箱子里面还有三十五条小黄鱼儿,够我俩在眷村衣食无忧的生活半辈子,哥哥嫂子也会养我的
我才不要那破抚恤金
再后来的后来,大概佑回七八岁的时候,一天放学,后面跟了一个又瘦又脏的男人,泥猴儿一样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是田柾国,我流眼泪了,我自一九四五年父母亲出事儿之后,眼泪第一次淌了下来
现在,我知道了,原来,513,是误一生
THE END.
—————————————————————————————
写在后面,确实可能该是be,但被我强行he了,算成全我自己吧
晚安
深夜作者激情更文
评论(18)